《红楼梦》和《金瓶梅》中的两次算命案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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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heyix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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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 2019-11-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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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国算命术自从五代的徐子平奠定基础以后,经过两宋元朝的氤氲作气,浸润蔓延,到了明清之时。早巳风靡了整个民间。社会上找人算命的,已经蔚成一种风气。百姓中间,不管是举士应考,商人经商,还是结婚生子,生老病死,都要找人问问算算,是吉是凶。到了这时,算命问卜实际上已成了民俗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。
《红楼梦》和《金瓶梅》中的两次算命案例
我国算命术自从五代的徐子平奠定基础以后,经过两宋元朝的氤氲作气,浸润蔓延,到了明清之时。早巳风靡了整个民间。社会上找人算命的,已经蔚成一种风气。百姓中间,不管是举士应考,商人经商,还是结婚生子,生老病死,都要找人问问算算,是吉是凶。到了这时,算命问卜实际上已成了民俗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。
《金瓶梅》和《红楼梦》两次算命
对于我国这种算命术的土特产,由于它自始至终打着阴阳五行哲理的旗号,所以广泛地为知识分子所接受。社会上除了那些骗饭吃的专业算命先生外,文人学士会算命的也比比都是。正因为算命术在文人学士中有着这样的基础,所以又常反映到他们的作品中去,这不仅反映在他们的一些集子或笔记中,并且还毫不例外地反映到一些优秀的小说中去。
《金瓶梅》是明人小说中熠熠发光的佼佼者。由于作者学问浩瀚,兼通命相,所以小说里涉及算命看相,占卜问卦的竟有好几处之多。除了给西门庆算命,书中第六十一回黄先生为西门庆娇妾、身患重病的李瓶儿算的那个命,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。
连日来,李瓶儿的病愈来愈重,精彩消磨,月水淋漓,六脉沉细,一灵缥缈。一连请了好几个医生,有的说是重情伤肝,肺火太旺,以致木旺土虚,血热妄行,犹如山崩而不能节制,有的说是精冲了血管而起,然后着了气恼,气与血相搏,则血如崩。这样药石乱投,你治你的他治他的,早巳乱了套儿。一天晚上,西门庆娘子吴月娘对西门庆道:“你也省可与她药吃,她饮食先阻住了,肚腹中什么儿,只是拿药淘碌他。前者那吴神仙,算她三九上有血光之灾今年却不整二十七岁了?你还使人寻这吴神仙去,却替他打卦,算那禄马数上如何?只怕犯着什么星辰,替他襄保襄保。”西门庆听了,旋差人拿帖儿往周守备府里问去。那里回答:“吴神仙云游之人,来去不定;但是,只在城南土地庙下。今岁四月里,往武当山去了。要打数算命,真武庙外有个黄先生打的好数,一数只要三钱银子,不上人家门。”西门庆随即使陈敬济拿三钱银子,径到北边真武庙门首黄先生家。门上贴着“妙算先天易数,每命卦金三钱。”陈敬济向前作揖,奉上卦,说道:“有一命,烦先生推算。”写与他八字,女命,二十七岁,正月十五日午时。这黄先生把算子一打,就说,“这个命辛未年,庚寅月,辛卯日,甲午时,理取印绶之格。借四岁行运。四岁己未,十四岁戊午,二十四岁丁巳,三十四岁丙辰,今年流年丁酉,比肩用事,岁伤日干,计都星照命,又犯丧门五鬼,灾杀作吵。夫计都星者,阴晦之星也,其象犹如乱丝而无头,变异无常。大运逢之,多主暗昧之事,引惹疾病,主正二三七九月,病灾有损,小口凶殃,小人所算,口舌是非,主失财物.或是阴人(女人),大为不利。”抄毕数,敬济拿来家,西门庆正和应伯爵、温秀才坐的,见抄了数来,拿到后边,解说与月娘听。见命中凶多吉少,不觉:眉间带上三黄锁,腹内包藏一肚愁。这里,李瓶儿,八字的情况是(年)辛未(月)庚寅(日)辛卯(时)甲午黄先生认为这八字理应取印绶之格,他虽没有说清原因,想来月支寅中戊土,原是生她自身辛金的印绶,所以就取了这格。至于行运,则排倒了。
再说流年丁酉,比肩用事。酉属辛金,和自身辛金都是同类的阴干,所以说是比肩用事。至如岁伤日干,就是流年丁火太岁克伤了日干的辛金,按照命书的说法,岁伤日干,未必就会大祸临头。这里,黄先生把李瓶儿流年说得大不吉利的主要原因是计都照命,又犯丧门五鬼,灾杀作吵。其中重点发挥了一通对于计都星照命不利的种种理由。原来命书认为,计都是星命家十一星中的一星,和罗睺星相对,十八天行一度,十八年行一周天。平时经常隐而不见,碰日月行次即蚀,所以黄先生才有“夫计都者,阴晦之星也,其象犹如乱丝而无头,变异无常”等不吉的说法。在阴阳中,女人属阴,阴人再碰上这倒霉的阴星,也就难怪李瓶儿最终要一命呜呼了。
清朝人算命,不象明朝那样,把八字和神煞连得紧紧的,因为神煞一般都是硬套的,并且凶多吉少,从而为算命的准确性和灵活性设下了重重障碍。因此,单从本身八字出发结合岁运,论定吉凶,就成了清代命理学家的一大特色。当然,论神煞的也不是说绝对没有,如《红楼梦》曾用薛蝌的话说过,“既有这个神仙算命的,我想哥哥今年什么恶星照命,遭这么横祸?快开八字儿,我给他算去,看有妨害么?”然而和明朝人比较起来,比重要减轻多了。
有趣的是,在《红搂梦》这本封建社会百科全书中,著作者学识的光华,不仅表现在社会伦理、诗词歌赋、政治经济、琴棋书画、文物掌故、饮食烹调、儒学佛道等等多方面,并且还深刻地表现在对医卜星相等三教九流的无所不通上。翻开《红楼梦》第二回,却说娇杏那丫头,便是当年在窗外掐花几回顾贾雨村的,只因为这偶然的一看,便弄出了这样一段奇缘,也是意想不到的事。谁知她命运两济,不承望自从嫁到贾雨村身边只一年,就生了一个儿子,又过了半年,雨村嫡配忽然生病去世,雨村便把她扶为正室夫人。正是:偶因一回顾,便为人上人。
书中说娇杏丫头“命运两济”,是说她命好,运气也好。“命”是指人一生的贵贱祸福,穷通寿夭的总和,“运”是指人一生中各个阶段的不同机遇和气数。
又如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九回王熙风借剑杀人,把个尤二姐折磨得四肢懒动,茶饭不进,渐次黄瘦下去。后来王熙风叫人出去算命打卦,算命的说是让属兔的阴人冲了,大家算将起来,只有秋桐一人属兔,说她冲的。结果气得秋桐大哭大骂,把个早巳恹恹一息的尤二姐,气得当夜五更就吞金自杀了。
然而,书中对算命文化真正花费笔墨的,则是高鹗续作,第八十六回算命先生给元妃算命的那一段。
书中宝钗说道:“不但是外头的讹言舛错,便在家里的,一听见‘娘娘’两个字,也就都忙了,过后才明白。这两天那府里头这些丫头婆子来说,他们早知道不是咱们家的娘娘。我说:‘你们那里拿得定呢?’他说道:‘前几年正月,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,说是很准的’。老太太叫人将元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,送出去叫他推算,他独说:‘这正月初一生日的那位姑娘,只怕时辰错了,不然真是个贵人,也不能在这府中。’老爷和众人说:‘不管他错不错,照八字算去。’那先生便说:‘甲申年,正月丙寅,这四个字内,有伤官,败财,唯申字内有正官,禄马,这就是家里养不住的,也不见什么好。这日子是乙卯,初春木旺,虽是比肩,哪里知道愈比愈好,就象那个好木料,愈经斫削,才成大器。’独喜得时上什么辛金为贵,什么巳中正官。禄马旺地:这叫作‘飞天禄马格’。又说什么日逢专禄,贵重的很。‘天月二德’坐本命,贵受椒房之宠。这位姑娘,若是时辰准了,定是一位主子娘娘。这不是算准了么?我们还记得说:‘可惜荣华不久,只怕遇着寅年卯月,这就是比而又比,劫而又劫,譬如好木,本要做玲珑剔透,木质就不坚了。’他们把这些话都忘了,只管瞎忙。我才想起来,告诉我们大奶奶,今年那里是寅年卯月呢?”
可知,高鹗书中给元妃安排的八字是,
(年)甲申
(月)丙寅
(日)乙卯
(时)辛巳
日柱乙卯是元妃的自身。在寄生十二宫中,卯是乙木的临官禄地,所以说“日逢专禄”,是一种很好的命。再如“辛金为贵”,命书指出,辛见寅为天乙贵人,贵重得很,现在时干和月支配合,就应了这命。“巳中正官,禄马独旺”,是说巳中庚金,为日干乙木的正官,巳支本身又为丙火的临官禄地,加之时支巳和日支卯相逢,应了驿马启动的命,所以算命的说元妃的命“真是个贵人,也不能在这府中”。
那末不在这府中,又怎么料定非要受宫中椒房之宠呢?这是因为“天月二德坐本命”的缘故。这里,宝钗口中所说“天月二德坐本命”和命书里排定的天德、月德有所出入,看来当是指的“归禄逢二德”了。
至于所说的“飞天禄马格”,《喜忌篇》有云:“若逢伤官月建,如凶处未必为凶,内有倒禄飞冲。”元春生于乙卯日,乙为阴木,其官星为庚金,而月上丙火能克庚金,这就成了“伤官月建”。乙日既得丙火,又生在春初寅木之月,日支上的卯木便可冲出巳时所含的申金,“倒禄飞冲”,便成了“飞天禄马”格。且丢开这些不说,无论如何,作者这里用了一定量的篇幅,借宝钗的口转述了算命先生对命理的一番分析,说明他对命书有过兴趣,有过研究,则是肯定无疑的。更不要说他在书中所说“可惜荣华不久,只怕遇着寅年卯月,这就比而又比,劫而又劫,譬如好木,太要做玲珑剔透,木质就不坚了”的这一段话,还又十分在行的呢。
那么,高鹗为什么在续作中对命理文化,要借着算命先生的口作一番如此的发挥呢?这自然和原作者曹雪芹对天命的看法有关。书中第二回,曹雪芹介绍宝玉来历,以贾雨春之口,对冷子兴罕然厉色道:“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的来历——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。若非多读书识事,加以致知格物之功,悟道参玄之力者,不能知也。”冷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,连忙请教缘故。雨村这才从头细述道:
天地生人,除大仁大恶,余者皆无大异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,大恶者则应劫而生。运生世治,劫生世危。尧,舜,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,召,孔,孟、董,韩、周,程、朱,张,皆应运而生者,蚩尤、共工,桀,纣,始皇、王莽、曹操、桓温、安禄,秦桧等,皆应劫而生者。大仁者修治天下,大愚者扰乱天下。清明灵秀,天地之正气,仁者所秉也,残忍乖僻,天地之邪气,恶者之所秉也。今当祚永运隆之日,太平无为之世,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,上自朝廷,下至草野,比比皆是。所余之秀气,漫无所归,遂为甘露,为和风,洽然溉及四海,彼残忍乖邪之气,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,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中,偶因风荡,或被云催,略有动摇感发之意,一丝半缕,误而逸出者,值灵秀之气适过,正不容邪,邪复妒正,两不相下,如风水雷电,地中既遇,既不能消,又不能让,必致搏击掀发。既然发泄,那邪气亦必赋之于人,假使或男或女,仍秉此气而生者,上则不能为仁人君子,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。置之千万人之中,其聪俊灵秀之气,则在千万人之上,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,又在千万人之下。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,则为情痴情种,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,则为逸士高人,纵然生于薄祚寒门,甚至为奇优,为名娼,亦断不至为走卒健仆,甘遭庸夫驱制——如前之许由、陶潜、阮籍、嵇康、刘伶、王谢、二族、顾虎头、陈后主、唐明皇、宋徽宗、刘庭芝、温飞卿、米南官,石曼卿、柳耆卿、秦少游,近日倪云林、唐伯虎、祝枝山,再如李龟年、黄旛绰、敬新磨、卓文君,红拂、薛涛、崔莺、朝云之流,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。
贾雨村的这番细述,原是曹雪芹对于命理思想淋漓尽致的发挥。文中,曹雪芹认为,天地生人,除了大仁,大恶,其余的芸芸众生,很难说得上有什么大的差异。对于大仁、大恶两者,大仁者应运而生,有修治天下之功,所以大仁者降生就天下大治;大恶者应劫而生,有扰乱天下之能,所以大恶者出世就天下大乱。此外,天地之间又有正气和邪气的不同,正气清明灵秀,邪气残忍乖僻。禀受正气出生的人日后成为仁者,禀受邪气出生的人日后成为恶者。然而,社会上更多的是那些同时既受正气,又受邪气而出生的人,因为这个原因,所以这些人上不能成为仁人君子,下不能成为元凶大恶,而只能成为社会上成千上万的芸芸众生。再如这些芸芸众生,也有层次上下的不同,察受聪俊灵秀之气的处在千万人之上,禀受乖僻邪谬之气,生而不近人情的处在千万人之下。又如虽然芸芸众生所禀的气大致都差不多,但和出身家庭环境也有千丝万缕的关联。出身在公侯富贵之家的或许成为情种,出身在诗书清贫之家的或许成为逸士高人,出身在寒门薄祚之家的或许成为奇优名娼,那就又要看具体情况,不可一概而论了。
可以看出,曹雪芹这番人禀天地之气出生,并结合出身家族门第论命的观念,比起王充以来命理学家只论禀气,不问出身门第的说法,显然推进了一大步,因为他毕竟把后天家庭环境对每个人所产生的种种影响,提到了议事日程上。可是,从曹雪芹对命理学的整个认识大轮廓看,他的宿命思想,决定了他到底不能成为天命论的彻底叛逆者。当然,对于这点,通情达理的读者是不会用今天的要求,来要求生活在封建社会大环境、大气候里的曹雪芹的。
《金瓶梅》,《红楼梦》之外,明清小说中有关算命的比比都是,如极为著名的,就有吴敬梓《儒林外史》第五十四回《病佳人青楼算命,呆名士妓馆献诗》等有关算命的描述。文中,作者通过弹三弦瞎子为青楼女聘娘算命,以及陈木南和瞎子之间的谈话,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算命风气之盛和作者对算命术的了解。